【插图：1984年五一，于新疆乌鲁木齐】

旧脸盆涵容着我对生活的观念。我舍不得一两元钱买个洗脸盆（当年的价格），但我能舍得六七元钱买《鲁迅书信集》。时至今日，我买书花钱不心疼，但对花几百元乃至上千元吃喝玩乐很是心疼。《小窗幽记》中说：“烈士须一剑，则芙蓉赤精，而不惜千金购之。”所以秋瑾“不惜千金买宝刀，”文士不惜千金买好书，也是必然。物品旧不如新，然而特别旧时，又比新的值钱，比如古董。时光，能消磨万物的色彩，也能激发万物的光辉。人生既要与时俱进，跟上时代的步伐，时时开拓创新，又要尊重历史，不忘过去的史实，时时挖掘新意。我的旧脸盆不值钱，但我视之为宝。它的价值，在自身之外，所以我为它作赋立传，以记之。

        旧脸盆赋

       谷培生

       我为我用了三十年的旧脸盆做赋。

       我的脸盆不是什么宝贝，它过去没有璀灿，现在没有辉煌，以后也不会流芳，只是因为相伴三十年，人与物之间产生了一种共鸣，一种情感，一种缘份。

       我的这个旧脸盆，是1974年12月参军到8217部队新兵二连时，1月3日在华阴五方公社买的。这个瓷盆，白底，盆内壁有一圈粉红色的小莲花。做为战士用品，朴素大方。军人的脸盆和脚盆是不分的。我早晨用它洗脸，晚上用它洗脚。因为我是工程兵战士，所以白天洞内作业回来，还要拿盆子去洗澡，也就是说，我的这个盆子的使用率是很高的。十八九的毛头小伙子，用物什不知道对付；一米八的大后生，洗澡洗脚时盆子的负荷又很重，所以一年下来盆底就多处掉瓷。穷当兵的一月六七元津贴，没钱买新盆，就在掉瓷的地方刷点油柒。1976年冬，盆底边裂缝，不能再对付了，我到营部修理班请修理工给换了个铁底。这一下，这个盆儿随我从华阴到新疆后峡，从后峡到乌鲁木齐乌拉泊、八家户，到湖南长沙，又回到新疆乌鲁木齐，再到延安，伴我走过十二年军旅生活后，回到安塞。有了新脸盆。这个旧脸盆就只洗脚了。到2002年，家里用这个旧盆子洗拖把。2004年过小年时，扔在灶角落脏兮兮的旧脸盆，引起了我的诸多感慨，于是，我认真地清洗了旧脸盆，把它搁在了书屋的书架顶上。

       旧脸盆上记满了当年的贫寒。贫寒使我的青少年时期缺少浪漫，缺少色彩。然而回味往事，如嚼菜根，有苦也有甜。我不仅不怨贫寒，而且感谢贫寒。贫寒使我养成勤劳俭朴的习性，贫寒使我养成知足常乐的性情，贫寒使我养成同情弱者的品质。

       旧脸盆中装满了当年的豪情。豪情使我的军营生活富有激情，富有画意。秦岭山中，十里石堤河是我的澡盆；天山峡谷，四五千米的高峰是我的了望塔。有人说，当兵后悔三年，我说，好男儿不当一回兵，能后悔一辈子。艰难的工程兵生涯，铸成我吃苦耐劳的禀性；危险的打山洞工作，冶炼我勇敢无畏的精神；机械的部队程序，造就我严谨自律的习惯；激烈的军旅生活，培养我奋发向上的观念。

       旧脸盆涵容着我对生活的观念。我舍不得一两元钱买个洗脸盆（当年的价格），但我能舍得六七元钱买《鲁迅书信集》。时至今日，我买书花钱不心疼，但对花几百元乃至上千元吃喝玩乐很是心疼。每次在招待性的酒席上，看着几十元上百元的一盘菜，我都盘算着它能买几本好书！中国传统文化儒、释、道都强调崇尚俭朴，“俭以养德”。艰苦朴素等延安精神，能使一个在野党成为执政党。《小窗幽记》中说：“烈士须一剑，则芙蓉赤精，而不惜千金购之。”所以秋瑾“不惜千金买宝刀，”文士不惜千金买好书，也是必然。

       旧脸盆折射出事物的时空价值理念。物品旧不如新，然而特别旧时，又比新的值钱，比如古董。时光，能消磨万物的色彩，也能激发万物的光辉。人生既要与时俱进，跟上时代的步伐，时时开拓创新，又要尊重历史，不忘过去的史实，时时挖掘新意。

       我的这个旧脸盆不值钱，但我视之为宝。它的价值，在自身之外，所以我为它作赋立传，以记之。

     （2004年1月28日，甲申年正月初七于丰谷园）

       说明：该文2004年7月收入我的散文集《崇敬人生》书中。

【插图：1977年五一，于新疆乌鲁木齐后峽，36319部队1连陕西安塞籍战友合影。左起李福军、贺培智、周万栋、谷培生、李普选、白治兴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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